巨大树冠深处突然传来金属碰撞的清脆声响。
一个物体缓缓降落,穿过层层叠叠的叶片——那是一个沉重的十字架,表面布满古老的气息,数条粗壮的锁链缠绕其上。
十字架稳稳地落在爱莉丝面前的土地上,激起一圈尘埃。
还未等她有所反应,那些锁链就如同获得了生命般舞动起来。
它们灵活地蜿蜒而上,准确地缠绕住她的双臂和双腿,冰冷的金属贴着她的皮肤,带来刺骨的寒意。
随后,另一条锁链从高处垂落,末端的铁环牢牢扣住十字架底部的环扣。
刹那间,整个十字架连同被束缚的人一起被倒吊起来。
爱莉丝的金发垂直向下,修女服在空中飘扬,她的身体被锁链紧紧固定在倒置的十字架上。
那些锁链不断收紧,确保她无法挣脱。
每一次细微的挣扎都会引起金属链条的晃动,发出令人牙酸的摩擦声。
她就这样被悬挂在半空中,如同亵渎献祭的祭品,静待未知的命运降临。
视野颠倒中,爱莉丝隐约瞥见远处岩石顶端,有一个熟悉的身影——指引她来到此处的女仆小姐。
但此刻的女仆小姐已完全不同于平日的温文尔雅,她挺直身躯,姿态如同战场上的女武神。
女仆的衣着也发生了奇妙的变化。
那身典雅的黑白女仆装依然保留着基本款式,但外面却额外穿戴了射手的防护,身后背着一个放着一支箭的箭袋,在永恒的暮色中泛着金属光泽。
她缓缓抬起左臂,五指张开。
随着她的动作,一把巨大的长弓逐渐在虚空中具现化。
这把武器几乎与她等高,弓身由某种古老的金属铸成,缠绕着细密的金色符文。
女仆的右手随之抬起,修长的手指勾住弓弦。她开始拉弓,动作缓慢而有力。随着弓弦被拉紧,空气开始躁动,雷电在她周身跳跃。
一支奇异的箭矢出现在弓弦上。
那并非实体,而是由纯粹的雷电凝聚而成。
金色的电弧不断延伸、跳动,形成一支完美的箭矢形状。
每一缕电光都携带着毁灭性的能量,击打在周围的地面上,发出噼啪作响的爆裂声。
震耳欲聋的雷鸣声中,那支雷电箭矢破空而出,速度快得难以捕捉。
爱莉丝甚至来不及闭眼,就感觉腹部遭受重击。
一声凄厉的惨叫从她喉咙深处迸发,在这片奇异的树海中久久回荡。
但当她低头望去时,发现贯穿她腹部的并非想象中的闪电,而是一柄造型古朴的长枪。
枪尖从下方向上刺入,穿透了她的身体。
枪身闪着金色的光,缠绕着细密的符文,在永恒暮色中隐隐发光。
鲜血顺着枪身缓缓流淌,在金属表面蜿蜒出暗红的痕迹。
每一滴血液坠落时都在空中发出微弱的闪光,如同星辰陨落。
剧痛从伤口蔓延至全身,让她的牙齿因疼痛而打颤,发出轻微的咔嗒声。
倒吊的姿态让血液更容易从伤口流出,她的视野开始变得模糊。
但即便在这种情况下,她依然咬紧牙关,不肯让自己的软弱显露分毫。
她的金发被汗水浸湿,贴在脸颊上,原本白皙的面容此刻因失血而变得苍白如纸。
痛苦本该伴随死亡而减轻,但这一次,死亡却被强行剥夺。
爱莉丝能感觉到自己的血液正一点点流失,视线逐渐变得模糊,意识在崩溃的边缘徘徊,却始终无法坠入黑暗的解脱中。
时间在这里失去了意义。
或许是几天,或许是几个月,又或许更久。
每一分每一秒都如同永恒,极致的痛苦持续折磨着她的神经。
伤口处的灼热和麻木交替侵袭,神经末梢不断传递着刺痛的信号。
某个时刻,她察觉到伤口正在发生变化。
新生的组织并非如常愈合,而是与那柄漆黑的长枪融为一体。
细密的血肉纠缠着冰冷的金属,每一次心跳都能感受到两者之间诡异的共鸣。
她就这样被永远地困在这个介于生死之间的状态中,被迫清醒地承受这一切。
在无尽的痛苦中,爱莉丝的意识开始不自觉地回忆,童年的欢笑,父母的慈爱,老神父温暖的怀抱,一幕幕画面在她眼前闪回。
直到视野突然变得明亮,她发现自己身处一片广袤的草原。
翠绿的草叶随风摇曳,空气中弥漫着花香。
她的怀中抱着一个婴儿——圣子。
那张可爱的小脸沐浴在神圣的光晕中,让她不禁露出母亲般的微笑。
她眼看着圣子在自己怀中一天天长大。
男孩健康成长,身上的圣光愈发耀眼,如同太阳般璀璨。
那道金色的光晕不仅照亮了周围的空间,更温暖了她的心田。
转眼间,襁褓中的婴儿已长成了英武的青年。
他的身形高大挺拔,黑色的长发随风飘扬,肌肉匀称有力,散发着蓬勃的生命气息。
当圣子的身高第一次超过她时,她感受到了一种身为母亲独有的骄傲。
随后,一幅幅壮丽的画面在她脑海中展开。
身披金甲的圣子屹立于云端,盔甲上镌刻着古老的符文,每一道纹路都流转着金色的光华。
他的出现带来了光明与希望,所到之处,黑暗消散,污秽净化。
画面转换,她看到圣子行走于大地之上,惩恶扬善,驱逐邪祟。
他在世人眼中如同救世主,所经之处留下和平与繁荣。
当圣子伫立于世界之巅时,成千上万的信徒虔诚地朝拜,欢呼声震动天地。
这是她心中最美好的愿景,一个圣光普照的理想国度。
被离弦之箭震碎的巨石之上,女仆小姐收起了那把恐怖的雷霆之弓与射手的防护。
她的气势也随之转变,重归往日的优雅从容。
她轻盈地跃上附近一块平整的巨岩,在其边缘处优雅地坐下,双腿自然垂落,姿态闲适却又不失优雅。
这是她被交予的职责——见证并观察这场漫长的惩戒。
一年之期,看似短暂,却足以考验任何一个灵魂。
她清楚地知道,接下来的日子里,爱莉丝将面临怎样非人的折磨。
起初的日子里,十字架上的囚徒不断扭动着身体,试图缓解剧痛带来的折磨。
她的呻吟声回荡在寂静的空间,听起来令人心碎。
血液不断从伤口流出,在地面汇成小小的血泊。
随着时间流逝,爱莉丝的挣扎逐渐减弱。
或许是身体进入了某种自我保护状态,又或许是她已经开始适应这种极端的痛苦。
她的意识时而清醒时而模糊,唯有那份倔强始终如一。
然而,当惩戒过半之时,女仆注意到了不同寻常的变化。
倒吊着的爱莉丝脸上痛苦的神情竟然开始褪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种难以形容的安详与喜悦。
即便仍然承受着难以想象的煎熬,她的嘴角却浮现出淡淡的微笑。
那表情就像是陷入了一场美妙的梦境,又像是窥见了某种神圣的启示。
她的双眼虽然睁着,却凝视着远方不存在的风景。
目睹爱莉丝这种超脱般的状态,女仆内心深处某根紧绷的弦突然被触动。
她一向引以为傲的冷静克制在此刻出现了细微的裂痕。
那股突如其来的好奇心驱使她靠近那个承受着酷刑却依然微笑的灵魂。
轻盈地跃下巨岩,女仆飞掠至十字架前。她右手凭空出现一把晶莹剔透的长剑,剑身由纯净的钻石雕琢而成,每一片棱面都折射着奇异的光华。
她舞动长剑,剑锋所过之处,那些禁锢着爱莉丝的锁链应声而断。
切割金属的声音清脆悦耳,如同音乐般在空气中回荡。
完成后,她轻轻一挥手,那柄长枪便消失在风中。
随后,女仆稳稳地接住失去支撑的爱莉丝,将她抱离了十字架。
她的动作出奇地轻柔,生怕惊扰了对方的安宁。
回到巨岩之上,她小心地安置下这个重伤的女子,尽管伤口已经被她治愈过了,但血迹依然触目惊心。
整个过程中,她都能感受到来自更高维度的注视。有一个存在正通过交织的世界之丝线关注着一切,却没有阻止她的行为。
血色空间中,微弱的红光如同心跳般律动,偶尔有火星在虚空中迸裂,绽放出转瞬即逝的美丽。
爱莉丝悬浮其中,浑身伤痕累累,却莫名地感到一种温暖的舒适。
“请睁开眼睛,爱莉丝大人。”一个悦耳的声音在她灵魂深处响起。
她费力地睁开沉重的眼帘,视线逐渐聚焦。
那个熟悉的女仆形象出现在她面前,依然是那身黑白相间的装束,紫黑色双眸中蕴含着某种难以解读的情感。
“我是伊妲,是来自终末世界的黑曜石城堡,统御着那片地域的所有生命的至高龙主。”女仆——不,应该是伊妲继续说道,“请您跟我回去吧,爱丽丝大人,你的灵魂已经破旧不堪,我也不愿再看到您伤痕累累的身体了。”
“我……不能就此放弃。”爱莉丝虚弱地开口,声音几乎微不可闻,“我还有使命未完成。”
“您的牺牲已经足够了,”伊妲的声音中带着恳求,“跟我回去吧,到我的世界去。那里没有战争,没有痛苦,也没有背叛。这个世界对您太残酷了,我相信您的神明会理解您的选择。”
“不,”爱莉丝摇头,金色的长发在虚空中飘散,“我曾立下誓言,将此生奉献给神明。是神迹为我带来了圣子,而现在,我必须坚守诺言,直到圣子完成他的使命。”
伊妲沉默良久,最终轻轻叹了口气:“爱莉丝大人,您就这么喜欢这个世界吗?我明白了,既然如此……我会竭尽全力助您达成心愿。”
伊妲优雅地后退几步,她的身形逐渐模糊,化作一缕黑烟消散在血色空间中。随着她的离去,整个空间开始发生奇妙的变化。
猩红的光晕渐渐褪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种纯净的白色。
这种转变并非突然,而是如同黎明破晓般自然渐变。
温暖的光晕从四面八方涌来,将爱莉丝包裹其中。
当第一缕圣洁的白光触及她的肌肤时,她能感受到一种说不出的舒适。
那些深可见骨的伤口,那些已经与金属融为一体的创伤,都在这神圣的光华中缓缓愈合。
腐烂的血肉重获生机,破损的肌肤重绽光彩。
每一寸肌肤都在重生,每一根神经都在复苏。
原本苍白如纸的面容重新焕发出生机,恢复了往日的光彩。
她的金发在圣光中熠熠生辉,翠绿的眸子中重现清澈与坚毅。
随着最后一个伤口的愈合,爱莉丝缓缓睁开了眼睛。她动作轻柔地坐起身,发现自己置身于一个充满神圣气息的空间。
这场景让她想起了圣女册封仪式的那一刻。
同样的圣洁,同样的庄严。
她抬头环顾四周,知道自己正处于那天被神召唤而去的神圣领域,一个只属于神明领域的亚空间。
平静的神圣空间突然出现了异动,一道细微的裂缝在爱莉丝前面悄然浮现。这道裂缝迅速扩大,如同深渊之口般不断扩张。
首先伸出来的是一只枯槁的手,表皮干瘪腐烂,紧紧包裹在突出的骨节上。
接着是第二只、第三只、第四只。
它们抓住裂缝边缘,慢慢撑开诡异的裂缝。
从混沌的裂缝中,一个令人作呕的肉球逐渐显现。
这团物质表面湿润但并无液体流淌,给人一种诡异的脆弱感,却又莫名地令人感到危险。
中间一道深深的纵向凹槽尤为醒目。
两侧成排的口器整齐排列,每一个都如同螳螂的前臂,发出令人不适的摩擦声。
这些可怖的疑似嘴部结构完全暴露在外,连同内部疑似食道的粘膜也一起展示,构成了一幅骇人的画面。
这团怪异的生物如同蛞蝓般缓慢爬行,身后拖曳着粘稠的轨迹。
它的背部隆起类似菌伞的构造,但仔细看去,那不过是更多蠕动的肉堆叠在一起罢了。
那四对枯瘦的手臂松开了裂缝边缘,转而收在肉球周围。与此同时,肉球前方额外的一对纤细手臂交叉置于身前,姿态出乎意料地庄重。
混沌的口器中,声音缓缓响起,每个音节都伴随着杂音:水流的哗啦声、气泡的爆裂声、砂纸摩擦的嘶哑声,它们糅合成一种难以形容的奇特声调:“爱……莉……丝……”
即便外形如此可怖,即便声音如此怪异,但爱莉丝的灵魂深处却瞬间认出了这个存在。
她的眼眶瞬间盈满泪水,纤细的手指抓紧了裙摆。
那份圣洁的白裙在她剧烈的呼吸下起伏,显示出她此刻激动的心情。
她毫不犹豫地跪下,修长的双腿深深埋入虚空之中。她的额头几乎触及地面,双手紧握在胸前,泪水顺着脸颊滑落,在虚空中化作星光点点。
“我的主啊……”爱莉丝的内心早已不再是当初那个狂热的信徒。
现在的她,拥有一种更为理性和纯粹的忠诚,不再带有那种歇斯底里的狂热。
她安静地跪伏着,聆听着神明的话语。
“吾,乃‘拨弦者’-莱伯苏尔特,”那可怖的存在发出混合着多种音调的声音,“吾必须向你坦白真相,这个世界的‘神’,汝所憎恶的‘混沌之主’,甚至是汝最初遇到的那个‘救世主’,都只是吾的不同分身罢了。汝的人生起伏,汝的种种磨难,不过是一位无所事事的存在一时兴起的游戏。对此,吾向你表示歉意。”
说话间,那团混乱的肉球上方一个类似头部的突起,缓缓下沉,做出一个类似鞠躬的动作。像是在表达歉意,不如说更像是一种习惯性的礼仪。
“请不要这样,”爱莉丝依然保持着跪姿,声音平稳而清晰,“那一夜,您给予了我活下去的机会。若不是您的介入,我早已魂归天国。从那以后,我的生命就已经属于您了。或许您并非出于善意,但您确实拯救了我,这一点毋庸置疑。”
她的语气中没有愤怒,没有怨恨,只有一种历经沧桑后的平静与理解。即便得知了一切都可能是谎言,她依然保持着自己的信念。
“爱莉丝,随吾一同离去吧。成为吾的眷属,在吾执掌的百万世界间自由徜徉。”神明的声音在空间中回荡,那些可怖的口器开合间,透露出某种不容抗拒的诱惑。
爱莉丝抬起头,绿眸中倒映着那团扭曲的身影:“我的神明啊,请原谅我的执着。您的孩子——圣子还未能完成他的使命。她是您的,亦是我的血脉,也是这片土地的希望。而且……那些信仰您的子民们,他们都是如此虔诚,恳请您一并拯救他们。让我带领着他们,成为您在这个世界行走的仆从。”
神明发出一阵古怪的共鸣声,似是在轻笑,似是在叹息:“爱莉丝,哦,我的爱莉丝,汝总是如此特别。原本设计的十八重考验,本是为了看着汝堕落,看着汝的灵魂在苦难中煎熬,让吾愉悦。然而十二重考验已经过去,汝非但没有崩溃,反而更加坚韧。汝的灵魂,比我想像中更加闪耀。”
一只干枯的手臂从身后伸出,轻柔地抚过爱莉丝金色的发丝,滑过她光洁的面颊。这动作出人意料地温柔,与它丑陋的外表形成鲜明对比。
“吾将撤回对你的考验。来吧,融入吾的本体中。当六重转化完成之时,你将成为超越一切的存在,那时,吾将赐予你统御这一方世界的力量,让你成为这片星空下无可争议的主宰。吾相信,汝总有一天,会成为和吾并肩的存在。”
那四对畸形的手臂开始移动。靠上面较小的三对伸向背部,枯瘦的手指紧扣住中心。随着一阵令人不适的挤压声,它们用力撕开了整个背面。
鲜血并未喷涌而出,而伤口的里面则是一个令人作呕的腔室。
这个小空间内部充斥着各种难以名状的器官和组织:鼓胀的肉瘤在壁上蠕动,散发出腐朽的气息;粘稠的液体缓缓流动,反射着令人眩晕的光泽;各类恶心的寄生生物在其间爬行,发出细微的啃噬声;数不清的触手在其中蜿蜒扭动,每一根都布满细小的吸盘,不停地开合蠕动。
某些无法用语言描述的器官在深处脉动,发出怪异的嗡鸣。
整个腔室内弥漫着难以形容的异样气息,让人联想到腐烂与新生的同时存在。
那对最大的手臂向前,小心翼翼地将爱莉丝抱起。
她安静地躺在那枯槁的掌心中,仰望着虚空,纤细的双手紧握在胸前,轻声哼唱着一首温柔的摇篮曲。
她被轻轻托向那个扭曲的腔室入口,体面整洁的修女服与周围可怖的景象形成鲜明对比。
手臂的动作轻柔得不可思议,就像人类对待最珍视的宝物那样谨慎。
当爱莉丝被安置在这个充满秽物的腔室内时,她的歌声依然没有停止。那优美的旋律在扭曲的空间中回荡,与周围的诡异气氛形成强烈反差。
三对手臂缓缓收拢,那个被撕开的开口开始闭合。
没有血液滴落,没有组织撕裂,那里的伤口渐渐愈合,就像从未被打开过一样。
很快,爱莉丝被腔室完全包覆起来,只剩下她平静的哼唱声,在这混沌的空间内持续回荡。
她安然地漂浮在这个充满异样气息的体内空间中,任由时间流逝,耐心地等待着即将来临的转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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